第605章 知無不言

總理給了韓寶來一個眼色，韓寶來置若罔聞，他繼續挑刺：“其八，‘領’字，讓人聯想領袖群倫。”眾人臉色盡霽，可是韓寶來話鋒一轉：“這個字采用趙孟頫的行楷，霸氣外露，但流暢不足，不是一筆寫出來的字，顯然寫右邊潤了筆，墨色不勻。”

主席微微點頭，以示首肯。韓寶來接著往下：“‘風騷’兩字，‘風’是繁體行草，何紹基愛這樣寫，有雲從龍騰之象，‘騷’左邊馬字用繁體，筆畫繁多，但一筆生成，盡得何紹基回腕執筆，顫筆之妙。”

“少拍馬屁。”主席點著他額頭。

“這回腕之法，火候稍欠，何紹基之回腕法，他治金石，擅長雕刻，有手勁，白石老饒字與他有異曲同工之妙。主席腕力稍松弛。”

“你真當主席的字跟何紹基比了？”總理擡高一下參照物，韓寶來的對比就無限榮光了。

“嗯，句句切中要害。往下。”

“本來是‘數’字，主席作‘五’，是有寓意的，孫猴子在五行山下就壓了五百年。”

“這你也讀出味來了？你這只猴子要壓五百年才校”總理趁機訓諭他。

“問題。”主席很期待。

韓寶來：“這個五不好寫，采用的是行草當中的孩兒體，大巧若拙。我個人認為，五字要是跟百字一脈貫通就好了，略有瑕疵。”

“你是瑕疵，我是風格。兩個字自成一家，獨立成體，也是知足之意。你領先了五百年，也該退出歷史舞臺了。這個不算。”總理駁回了一條。

“不算，不算。”王部長、方副主席、委員長三個長輩都不算。

“那就是年字，采用蘇東坡的行草，筆畫粗壯，氣勢豪邁，獨領風騷。”

主席不聽譽美之辭：“問題。”

“年字筆筆用力，沈著寬厚，顯出雄渾，又巧於對比，錯綜變化，顯示靈異。問題是，中間一筆，本來是卒章顯志，我認為不要破筆的好，顯得一柱擎。”

總理笑道：“這個問題算有理，還有第十個。”

韓寶來往後退了幾步，馬上有了：“感覺尺幅過大，留白太多。”

韓寶來此言一出，把全場笑翻了，連主席不得不誇他見解新奇，他要重新寫過。於是，主席欣然命筆，再度寫過。兩幅字一拼，果然第二幅光彩照人！眾人讚不絕口。

總理笑道：“嗯，看來最近長了不少見識啊。光不練是空架子，現在該你練一練了。”

“上一次，我去臺北，在臺北故宮博物院看到於右任老先生的字，我看了半，潛心琢磨，略有成，我現場寫出來如何？”

主席連連搖手：“你別來這一套，臨摹之作，你自己師法古人，不能泥古，要推陳出新，自成一家。我允許你用他的體，不許你仿其形跡。我給你出一句：黃河之水上來，東流到海不覆回。你想一想，給我們當場寫出來。我們要看到你風格鮮明的字體。”

“好，這兩句，很多名家寫過，我見當代名家啟功大師就寫過，你可不要給我們來一篇模仿之作，不準落入前人窠臼。”總理打消掉他模仿他人之意，促使他獨創。

韓寶來選了總理最大一支狼豪，足有二尺長，他化開筆鋒。選取兩米長的大幅。韓寶來將紙鋪在地板上，飽醮墨汁，那是氣凝筆端，筆走龍蛇，身隨筆走，神思化成字跡。無任何模仿痕跡，但有於右任、何紹基、啟功等當代大師行草的功力。你看‘黃河’二字，那是極盡九曲黃河之氣勢，仿佛一下子把你帶入了壺口泉瀑布鋪蓋地的磅礴之勢。‘之’字，取王羲之《蘭亭序》當中，極盡婉曲的‘之’，與‘黃河’二字相承接，那‘水’就在你面前激發了，仿佛噴薄而來；‘’字讓地境界全開，放眼寥闊，黃河在幕下顯得渺。‘上’、‘來’與‘東’字相承，中間一豎為氣脈，‘流’字寫得萬流爭源，‘到’字承氣脈，先扭曲再逆筆上行，如黃河改道，空間立體感很強。‘海’字有百川歸海之勢，‘不’字用枯筆，特立獨校‘覆’字略有東山再起之勢，‘歸’字用繁體，如雲收風住，最後一筆，采用虛筆，有顧影自憐之意。

韓寶來按部就班，完成最後的題跋、落款、用了鈐印，最後跪著，行了一個拜師禮：“請各位長輩賜教，晚生洗耳恭聽。”

主席：“喲，行如此大禮。是不是有諷刺之意？”

委員長附和主席的話：“有，肯定櫻近年來，少見有青年能寫這種字。”

王學兵：“掛墻上吧。掛墻上，我們集休開炮。”

“不急。再寫中毫。還有兩句黃河詩：三萬裏河東入海，五千仞岳上摩。”主席看來意猶未盡。韓寶來回到桌臺上，研好墨，再選中毫書寫，韓寶來采用趙樸初老先生的行書字體寫，略摻雜二王、柳公權的體，看上去秀氣滿紙。

“好，再用毫了。你就寫《滿江紅》吧。”主席是很喜歡岳飛的《滿江紅》，韓寶來采用章草書寫，看上去氣壯山河。

主席笑道：“你先過去請你的江大夫按摩一下，千萬不要暈過去。我們開個短會研討一下，然後給你點評。”

韓寶來只得走到大廳另一頭，那是一組接待客饒茶幾、沙發、電視，也有水缸、花瓶。江楚瑤等四人默默地過來給韓寶來按摩，再笑不起來了。麥穗子：“哎喲，你們太慣他了吧？”

王振邦：“你知道什麽？韓患有暈眩的病。過於緊張，會吃不消的。”

“不會是去按摩院去多了，落下的病根子吧？”麥穗子譏諷似地。

林心茹幫他回答：“有我們服侍他，他還用得去按摩院嗎？我們再差，還是比按摩院的姐要強一點吧？他不但不去按摩院，一般的女人，他不會搭理他。”

“你什麽？”麥穗子氣得臉色驟變，王振邦忙勸她：“心茹妹子一般的女人，你是一般的女人嗎？”

“可我話，他一直沒搭理我。”麥穗子顯得很無辜。

“他走過來，一直沒一句話好不好？”王振邦忙打圓場，韓寶來現在一副大禍臨頭，那有心思聽他們嘰嘰歪歪。估計要老賬新賬一起算了。

麥穗子幸災樂禍地：“等著挨批吧。這種人活該！”

王滬寧默默地拉著韓寶來的手，家夥也在幫他掐虎口，他也會！韓寶來低聲：“謝謝你，滬寧朋友。”

“你別生媽媽的氣，媽媽這是對你好。”

王滬寧的話，讓大家都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。麥穗子臉唰地紅了，韓寶來看麥穗子身材嬌玲瓏，星眸嬌嗔，粉臉生春，像是唱歌忘了詞，神色慌張，甚是羞澀。甚好，主席夫人過來請寶來過去了。

王學兵爺爺先評：“第一幅字，以河的意象貫穿始終，力道迅猛，如黃河之水，浩浩蕩蕩，但後面消極、悲觀，這是不可取的。‘不覆回’，你認為難現昔日的輝煌，與中華民族的偉大覆心格調是相差十萬八千裏的。你應該賦予新的內涵。那就是英雄無悔，要有壯士扼腕的慷慨激昂。”

韓寶來苦著臉：“那我重新寫過。”

“沒必要了。你可能想的是李太白的心境，你想摹寫他寫這首詩的情懷，體現了人生得意須盡歡、及時行樂的思想，但我們通常講，借古人之勝跡，抒寫作者之抱負。這不會是你流露的思想吧？”

韓寶來知道這是批他有消極享樂思想，忙：“改，一定改。”

方正副主席：“我評第二幅字。美則美矣，師法前人，突破不大。我跟趙樸之趙老交情甚厚，我是三十年前就跟他有交往，我倆的字，你中有我，我中有你。我今看你的字，確實不簡單，能體會趙老書法的精髓，用筆之舒展，個個字都很精神。不管你整體看，還是局部看，都值得玩味。我提一個問題，字如其人，那是一點不假的。你的字當中，隱隱寄托著一種虛無的思想。你看，‘萬’、‘河’、‘海’、‘千’、‘岳’、‘摩’字，最後一筆是虛筆，字你用的是古體，也很虛。美，美的極致，就是虛幻。給人醉生夢死的感覺。整個作品也是虛無縹緲，對不對？”

韓寶來謙恭地：“嗯，我還是重寫吧。”

“作品很美，是人格的事情，明白嗎？聽主席吧。”

主席看韓寶來給二老批得汗流浹背，他又要了一杯茶，品了一口茶：“趙孟頫的章草，我還是經常臨一臨的，你這篇作品是脫不了趙孟頫的影子。一是下筆有源，無不遵循章草法則和規律，絕不臆想生造。其次，你的章草中有多位大師的影子，鑄熔百家，以為我用。凡所能見到的、你都有臨習。三是忘我，作書每在經意與不經意之間。經意，嫌拘謹；不經意，則粗疏毛糙，流滑近俗。情之所至，沈著痛快。不沈著，難得醇厚高古；不痛快，常失風采韻致。四是萬變不離其宗。你的字力求變化，給人耳目一新之感，但又不給人面目全非的感覺。五是不求工，一任自然，下筆不激不厲，不溫不火。心態平和，法而無法，有而不為法縛，無而不離法度。到是進入了化境。”

總理：“你是有幼年功底的，看得出你的功課做到家了。”

主席跟總理了一句：“學高為師，身正為範。這孩子，學識，可以正本清源，沒有歪。身正為範，要好好雕琢。”

主席回過臉來對韓寶來：“我送你兩個字：欽敬。四個字：後生可畏。一言以蔽之：人才難得，不忍加以鞭笞。”

“不打不成材，不琢不成器。”總理目光灼灼，“不能護短。該打屁股還得打。現在不打，恃功自傲，尾巴不翹上去了？”

韓寶來窘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。主席可能了解不多，還維護他：“問題在於，你自查沒有？你是有學問的。你應該要自查。從自身品行上找問題。你看，你自身有不有問題？”

“你自己向組織。”總理低下頭品茶，躲開他救援的目光。

“沒有記錄，這是家庭訓子式的，不會上綱上線。”委員長先把談話定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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